猪横脷炖香口胶

是辣椒酱别认错啦

【虞龙孟】台北旧事(一)

  其实你 找不到任何的高兴

       也许跟我吃喝进睡

       会一生都使你有阴影

       但求要逃命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重复犯错》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00.

  夜晚的迷雾笼罩着禅达城,仿佛给这漆黑的大幕蒙上了一层未知的面纱。不远处传来了阵阵汽笛声,船,要开了。我整理着土黄色的军装,腰带勒得我喘不过气,像是一双大手把我拦腰抱住,大檐帽上的党徽在夜空中散着微弱的光芒,稍后又被眺望台上的强光盖灭。岸上的人渐渐少了,大包小包拎着行李争先恐后地挤上船,我低着头,不敢直视她的眼睛。全世界最好的小醉。怀里的孩子心不在焉地吮着手指,一点也不关心他爹要去哪里。

  “你到了那边,记得多保重,下雨天注意那个伤口。”到底还是小醉先开了口,亮闪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。

  “知道,你也好好的。”局促的双手无地自留,只好不断扯着衣服的下摆。

  “快去吧,别让师座久等了,阿成,送送爹爹。”

  “爹爹再见!”稚嫩的童声让我有点想哭,但还是对他露出了微笑,“乖阿成,听你娘的话。你,我…”

     “照顾好自己,快去吧。”

  我点着头,拿起行李转身就走。

  这是1948年的事,那年我31岁,跟着虞啸卿,踏上了一段未知的旅途,我没带上我的全部,把一部分记忆与念想留在了禅达。

  

01.

  远航的渡轮上,虞啸卿始终一言不发。他只在清晨和傍晚时分出来,穿着那套土黄色的军装,其他时间都呆在房间里,反锁着房门。少有的自由让我拘束不易,那个人死后,我似乎缺少了什么,仔细想来应是少了部分灵魂,跟着他埋在了南天门。

  落日的熔金,染了半天的绯红,衬着晕白的浮云,负一层的餐厅内,古朴的美式唱片在低吟,甲板上多了一副高拔的身影,挺得像杆枪,只是没能像从前一样激起我的斗志。严丝合缝的军装显得他的侧脸更加瘦削,面无血色。黑色的军靴擦的锃亮,在明暗交错的世界中散着灰暗的光芒。我见过很多失败者,比如之前的我,我们,却没见过像他如此这般高傲的人,失败了也高昂着精神,想着那些灰飞烟灭的过往与荣誉。

  “师座,该吃饭了。”我在他身后轻声说道。

  “知道了。”他把手搭在腰带上,微微调整着角度,左手习惯性地攀上柯尔特手枪,他深呼一口气,“走吧。”他似乎不太起兴,或许是因为我打断了他欣赏美景的意趣,亦或是打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
  “没有南天门上的红光耀眼。”

  “别想了,咱们都回不去了。”

  

02.

  4月,台北。

  比起禅达,台北的雨季似乎更长,虞啸卿在国防部当了个闲官,当然,这是唐基上下打点的结果。他还在城西包了一座宅子,宽大的门闸可容一辆车通过,花园围绕着整栋建筑,主屋前的喷泉一股一股地向外涌着,沿着主路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,听说是领袖的夫人的喜爱,所以整个台北的花园都要种。绿色的叶子为这寂清的园子增添了些许生机,屋外的后花园铺满了层层叠叠的翠竹,曲径通幽处,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直引到惠通亭,亭后有条小道可以登上屋后的断背山,西式的复式建筑向外透露着中式古典艺术,砖红色的墙垛与深绿色的屋檐相交辉映,勾勒出一道专属于我们的世界。

  两名卫兵将我们的行李安置好,便退回门口,像两桩木头一样钉在原地。我猜是国防部派来的,因为虞啸卿见到他们后始终紧皱着眉头。

  屋子有五层,听说曾是某位高官的住所,后来因贪腐被正法。房屋内空间很大,住下十人仍然绰绰有余。

  虞啸卿依旧一言不发,刚到新环境,他似乎没任何水土不服,我抵挡不住头部的眩晕和胃中的翻江倒海,快步跑到亭子里休息。朦胧中,我好像看到了他。一件污秽的卡其色军大衣,一顶四周斑驳的钢盔,一把深黑色的日式手枪别在腰间,“孟家小猪崽,离我近点你哪不自由了?啊?跟着虞啸卿跑来这种鬼地方,留在禅达不好吗?啊?”说着,抓着我的耳朵就来薅我的头发,我第一次发现活人与鬼魂的距离竟如此遥远,他就一直薅着,也不说话,然后又变成半推半挤,直推的我不耐烦,伸手去抓他的脸,却抓住了一只柔中带糙的手掌——是虞啸卿。

  “别在这躺着,容易着凉。”冰冷的语气像一阵寒风吹过,“房间收拾好了,你去躺会,下午跟我去买些花。”

  “我…是,师座。”

  “还有,以后不要叫我师座,啸卿就好。”

  “诶,师座。”

  

03.

  下午,我们换了一套便装出门。虞啸卿似乎对台北很熟悉,指挥着那个开车的卫兵左转右拐,来到了一间门面狭小的花店。

  隐蔽的门户让人很容易错过,进了门才发现原来另有一番风景。氤氲的花香扑面而来,热情的店家忙前忙后,满足着我们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。我选了三角梅和杜鹃花,虞啸卿选了芍药和月季。

  清幽的空气充满了情趣,我们一个下午都在花园里打理着花草。一直忙到华灯初上才回屋。

  新开的花需要静心修养,我整日无所事事待在花园里,照顾着她们,累了便躺在亭子里小憩,微风浮动,暗香飘进空空如也的躯体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花满四巷的小城,他们在为出征互相道别,我和我的团长在不足10平米的小天地里修剪着来自秋天的三角梅,那些终将离去的生命,我们在为它铺路,路向何方,我们不知,只知道那是我们必须做的。

  台北的雨下的比禅达还要突然。淅淅沥沥的雨声拨弄着娇小的花瓣,晨光的微弱光芒映着湿答答的花丛,虞啸卿一身戎装站在屋檐下,我在不远的亭子里眄视他,飘渺的雨雾模糊了他的身影,笔直的身躯撑起的军装透出一股清奇,擦的锃亮的军靴在淫雨中也失去了光芒,眼神仍是初见时的冰冷,只是少了点坚毅与创见。他大步走向亭子,带进来丝丝雨气,他把军装脱下,叠好,上身只剩一件白衬衫。洁白的衣服隐隐露着肩胛,勾勒出清晰的线条,他顺势解开手扣,挽起衣袖,显出常年累月被军装包裹的白皙的手臂,劳力士手表一晃一晃地闪着我的眼,细长的后颈露出椎骨,黑绿色的血管清晰地仿佛一咬就有鲜血涌出,他拔出军刀,在花园里肆意挥洒,刀锋与风撞击的声音振动着空气,带起花瓣迎着雨雾随意翻动。一招一式舞得头头是道,虚招罢了,实战中根本派不上用场,我冷笑。

  雨停,刀停。光现。

  迷蒙的身影带着一身汗水与雨水的蒸汽,散发出芍药的淡雅,微弱的阳光透过竹子斑斑点点地照着他的衬衣,洁白的胸脯有规律地上下浮动,在光影中被渲成金黄。

  他回到亭子把外套搭上,松开的扣子并没有扣上,这在当年的师座眼里也算是严重的军纪散乱,“我去签文件,你到时备好饭菜。”说着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惠通亭。

  我也起身去看我的花,同时松开了勒的紧紧的皮带。我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花上的露水,有几簇杜鹃种得较低,被虞啸卿踢起的泥水覆盖着。“王八盖子滴,把小爷的花全糟蹋了。”我在心里默默地骂着,顺手撕下几片种在上头的月季花瓣,“年纪轻轻不学好,一天到晚就知道沾花拈草。”我知他来了,“孟家小猪崽,学扯淡学的咋样啊,哈!”“小爷的事用不着你操心。”“嗯,活人的事,死人操心也没用,你跟在虞啸卿后头也没少干扯淡的事。”我低头笑笑,“反正轮不着你管,爷现在可不是什么传令官。”“对,没错,活人扯淡用死人为代价,你这淡扯得再大,死人也回不来咯。”花丛迎风跳动,像是一阵无情的笑声,“您是铁打大蟑螂。”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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